•     笨笨的爱
  • 积分:17242
  • 等级:一等诗圣
  • 时间:2014-05-22 12:47:52
  • 楼主(阅:5968/回:0)敲冰

        刘半农


    零下八度的天气,

    结着七十里路的坚冰,

    阻碍着我愉快的归路

    水路不得通,

    旱路也难走。

    冰!

    我真是奈何你不得!

    我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便与撑船的商量,

    预备着气力,

    预备着木槌,

    来把这坚冰打破!

    冰!

    难道我与你,

    有什么解不了的冤仇?

    只是我要赶我的路,

    便不得不打破了你,

    待我打破了你,

    便有我一条愉快的归路。

    撑船的说「可以」!

    我们便提起精神,

    合力去做──

    是合着我们五个人的力,

    三人一班的轮流着,

    对着那艰苦的,不易走的路上走!

    有几处的冰,

    多谢先走的人,

    早已代替我们打破;

    只剩着浮在水面上的冰块儿,

    轧轧的在我们船底下剉过,

    其余的大部份,

    便须让我们做「先走的」:

    我们打了十槌八槌,

    只走上一尺八寸的路

    但是,

    打了十槌八槌,

    终走上了一尺八寸的路!

    我们何妨把我们痛苦的喘息声,

    欢欢喜喜的,

    改唱我们的「敲冰胜利歌」。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懒怠者说:

    「朋友,歇歇罢!

    何苦来?」

    请了!

    你歇你的,

    我们走我们的路!

    怯弱者说:

    「朋友,歇歇罢!

    不要敲病了人,

    刮破了船。」

    多谢!

    这是我们想到,却不愿顾到的!

    缓进者说:

    「朋友,

    一样的走,何不等一等?

    明天就有太阳了。」

    假使一世没有太阳呢?

    「那么,傻孩子!

    听你们去罢!」

    这就很感谢你。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这个兄弟倦了么?──

    便有那个休息着的兄弟来换他。

    肚子饿了么?──

    有黄米饭,

    有青菜汤。

    口喝了么?──

    冰底下有无量的清水;

    便是冰块,

    也可以烹作我们的好茶。

    木槌的柄敲断了么?

    那不打紧,

    舱中拿出斧头来,

    岸上的树枝多着。

    敲冰!敲冰!

    我们一切都完备,

    一切不恐慌,

    感谢我们的恩人自然界。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从正午敲起,

    直敲到漆黑的深夜。

    漆黑的深夜,

    还是点着灯笼敲冰。

    刺刺的北风,

    吹动两岸的大树,

    化作一片怒涛似的声响。

    那使是威权么?

    手掌麻木了,

    皮也剉破了;

    臂中的筋肉,

    伸缩渐渐不自由了;

    脚也站得酸痛了;

    头上的汗,

    涔涔的向冰冷的冰上滴,

    背上的汗,

    被冷风被袖管中钻进去,

    吹得快要结成冰冷的冰;

    那便是痛苦么?

    天上的黑云,

    偶然有些破缝,

    露出一颗两颗的星,

    闪闪缩缩,

    像对着我们霎眼,

    那便是希望么?

    冬冬不绝的木槌声,

    便是精神进行的鼓号么?

    豁刺豁刺的冰块剉船声,

    便是反抗者的冲锋队么?

    是失败者最后的奋斗么?

    旷野中的回声,

    便是响应么?

    这都无须管得;

    而且正便是我们,

    不许我们管得。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冬冬的木槌,

    在黑夜中不绝的敲着,

    直敲到野犬的呼声渐渐稀了;

    直敲到深树中的猫头鹰,

    不唱他的「死的圣曲」了;

    直敲到雄鸡醒了;

    百鸟鸣了;

    直敲到草原中,

    已有了牧羊儿歌声;

    直敲到屡经霜雪的枯草,

    已能在熹微的晨光中,

    表露他困苦的颜色!

    好了!

    黑暗已死,

    光明复活了!

    我们怎样?

    歇手罢?

    哦!

    前面还有二十五里路!

    光明啊!

    自然的光明,

    普遍的光明啊!

    我们应当感谢你,

    照着我们清清楚楚的做。

    但是,

    我们还有我们的目的;

    我们不应当见了你便住手,

    应当借着你力,

    分外奋勉,

    清清楚楚的做。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黑夜继续着白昼,

    黎明又继续着黑夜,

    又是白昼了,

    正午了,

    正午又过去了!

    时间啊!

    你是我们唯一的,真实的资产。

    我们倚靠着你,

    切切实实,

    清清楚楚的做,

    便不是你的戕贼者。

    你把多少分量分给了我们,

    你的消损率是怎样,

    我们为着宝贵你,

    尊重你,

    更不忍分出你的肢体的一部分来想他,

    只是切切实实,

    清清楚楚的做。

    正午又过去了,

    暮色又渐渐的来了,

    然而是──

    「好了!」

    我们五个人,

    一齐从胸臆中,

    迸裂出来一声「好了!」

    那冻云中半隐半现的太阳,

    已被西方的山顶,

    掩住了一半。

    淡灰色的云影,

    淡赭色的残阳,

    混合起来,

    恰恰是──

    唉!

    人都知道的──

    是我们慈母的笑,

    是她疼爱我们的苦笑!



    评论/回复标题:  

    评论/回复内容:
    验证: 验证码,看不清楚?请点击刷新验证码 * 匿名发表需要输入验证码!
     
    文学交流微信群二维码
    诗词分享微信群二维码
    微信公众订阅号二维码
    微信投稿小程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