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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级:一等诗圣
  • 时间:2014-05-22 15:15:41
  • 楼主(阅:6702/回:0)电车总站

        周伟驰


    1

    22K金质的电火花,发出摩擦音和喉音

    拐出冰上芭蕾严峻的弧度,抒写出吐火罗文

    告诉瑟缩于命运的候车者:他又将把自己判给流放

    可能老死在真理的西伯利亚,没有假释

    肿胀的电车排出光鲜的土著,和干涩的移民

    阵阵热气流显示了高超厨技的小毛病

    各族面孔炒豆般闪现,像蹦入庞德视网膜的地铁花瓣

    但更像德黑兰地毯上疯长着的蔓须,自我纠缠

    电线杆上的车次表,催促东帝汶孤儿在父亲头颅被砍的刹那

    哭喊出人权,催促时髦青年摇滚得更狂更欢

    寒凉的万花筒旋转,把中心飞扬的海报图片

    批发性地拷贝给夜幕下匆匆一瞥的各色眼睛

    2

    他,象形文字的简体版,骑着中华豚游到了维多利亚湾

    只遇到了近亲繁体字和表亲片假名,还有一些

    鳗鱼般飘滑的西贡语音。在说英语的雀阵鱼群

    和乌克兰、巴基斯坦语泡中,他,患了严重的失语症!

    唧唧复唧唧,他的同类?音波键入耳中,输出意义

    浮标缓缓下沉,他的脚心发痒,灵魂窃喜;

    循着那些隐藏在时间深处的词根,我们还有

    重建巴别塔的可能:在塔顶上观望就是上帝在观望

    用泻药清洗失语症,全世界人民进入同一文本

    “我们终于抹去了上帝,因为语境之外没有大写的Being”

    那时,塔顶就是电车总站,未来往往的都是道成肉身的神

    “他不止讲阿拉米语,他还讲沙捞越语、突厥语和布须曼语”

    3

    一个穿绿色运动服的怀疑论者,长得像一个

    鼠标,在不断转换的屏页中把意义嗅寻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阴影

    怀疑论者没有阴影,因为他没有光

    有时,他谦卑得不怀疑自己是一条多肉的毛毛虫

    希望内在的蝴蝶把自己救赎成庄周

    如果他在街与巷的乱毛线中迷了路

    就问行人,“请问,电车总站怎么走?”

    电车总站成了怀疑论者的键盘,他尝试

    按不同的思路把他的“帕特森”打完

    有时,他的输出是一封信、一首打油诗、一篇散文

    更多的时候,是半成品:他的风格是多用反问

    4

    对于电车总站,有无数种不同的读法?

    每一种都是误读,其和趋近于真理?

    比如,来自阿拉斯加的因纽特人,会

    把电车读成雪撬,电缆读成狗舌的狂吠?

    写作教授看到的是少女抒情诗

    老太太神学大全,小伙子政论文,儿童科幻电影?

    他的同事符号学讲师是否要简明扼要:

    总站,句子;男人,动词;女人,形容词;孩子,分词?

    设想一个在逃犯竖着大衣领来到了电车总站

    茫茫夜色和噪音发给了他通行证?

    他的脸和司机的脸有何区别,从星空的角度看?

    也许,不可知论者有理:电车总站是一个大写的X?

    5

    当飞机把他抛在此时此地,他成了

    一个外来词,在柏拉图那里问不出他的原型

    正版国家像一个戴墨镜的贵妇人摊卧在阳光下

    她的裸体的高尔夫球场,拓扑优美

    去往Skytrain的路上他穿过小学操场,一只有

    印地安血统的乌鸦在荡秋千,而海鸥说的是

    洋泾浜的表现型,至于那些圆眼睛的天使鸽

    它们的咕咕和它们在空中拉的屎,发出辛辣的魁北克味

    空中列车斜穿这个大棋盘像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女的脸

    穿过我们栅栏般的锥状视神经和脑神经元,抵达一声长叹:

    电车总站呆立在立交桥下,像一个穿紧身黑皮衣的女郎

    等着拥抱每一个人,让他们感到生命和激情一样短暂

    6

    鹅毛大雪把城市出落成婚宴上的新娘

    一个流浪汉,仿佛喝醉了,冻毙在雪被上

    酣然俯卧,仿佛在与天堂般的夏娃同眠

    只有一个拿大哥大的警察和一个石头耶稣围观

    面带着两千年来的痛苦神情,配合着不远处

    波希米亚人吹彻心肺的南美长箫,喊叫:“以利!以利!

    拉马撒巴各大尼?”标致教堂哼着欢乐颂,斜眼灯泡

    一闪一闪,在说:他太懒,他太懒,他太懒

    “暮色中举步上车的白人妇女,自若、持重,犹自闪烁着

    基督熏陶出来的人性;即便坏蛋和酒鬼的眼神

    也如此地的地中海气候,温吞”

    他,一个东方人,打了一个寒噤,“不知罪的我们原罪更深”

    7

    消逝了,哭泣的祖母像小妹妹一样为灰尘所藏

    湖南,常德,周家店,1995年夏天

    而另一次分手则像长钉钉入了心口

    每逢阴雨绵绵,记忆就患上类风湿关节炎

    生活经过大质量痛苦处弯曲了

    有限的“存在”分形,成了无限;

    一次又一次,他爬上阴影搭成的跳水台

    潜入深水中,把可能的往昔窥探

    长久彷徨之后,他终于来到了电车总站

    投币孔投入一圆五十仙,坐在尾排:

    蒙蒙细雨像摇篮曲飘到他的心中

    受过洗的景色,在他的视野里渐次展现

    8

    一些词幻想有一个完美的文本,像上述的波斯地毯

    好如太阳一般照耀着曼陀罗胡须,和双峰驼水罐

    一些词则采取了亚里士多德《动物志》的低调,让自己

    跋涉在山重水复的回廊里,直到得上了老年性癫痫

    一些词永远走在信仰与怀疑的途中

    不断地,埃及、红海、沙漠、迦南地实施蒙太奇变换

    它们学会了站在一个句子中批判另一个句子中的自己

    穿插、交织,像DNA双头蛇纠缠出的长辫

    每当它们来到电车总站,实现一次新的逃亡

    “电车总站”也从深海中浮出,长吸一口气:

    它从这双眼中看到那双眼中的自己

    凸透镜和铜镜互映,比从鸟巢中掏出了蛇还要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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