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黄昏

放了三十几年的牛，
不知哪天把牛放丢了
草在三月疯长
我焦急地朝村口张望，
一片冷凉掉落到草叶上
奶奶死时，
我没有这么悲伤

槐树上的喜雀窝门楣暗淡
它们很长时间不叫一声
这个黄昏没有风
痴哑的二叔把绿蚂蚱拴到树上时
我听到心里轰然一响

靠在槐树上，
我梦见了我走失的牛
它眼泪汪汪
窝进了一个大雨的秋日
二叔扯坏了我的衣角，
我还不想醒来

●村口的大石磨

它闲了几十年，
把寂寞闲的不叫寂寞
我走出村看到它，
它咦呀一声为我开门
我回村时，
它开门等我进来又关上
我踢了它一脚。
它笑得惊起了水鸟

多少年前我在它身上溜上溜下
不管有多少日子青黄不接
我的三哥，
我们骑着竹马
他坐在石磨上编一对草耳环
等我出嫁

锄草回来，
坐在石磨边上
不敢望一眼那个磨眼
石头还是冷的，
我坐的这块地方
要多久，
才会温热

●方言

我发现那只水鸟从邻村过来。
叫声不一样了
我朝它喊了一声
喊出的却是我自己的名字

横店——魂店，
它轻轻收拢
我的魂在夜里出逃，
散落在一片虫鸣
一个人带着方言下葬
他坟头的草长的茂盛而曲折

我不想说话的时候
一下子陷进了语言的本身
一个大大咧咧的人。
把我呼来唤去

　　　　　　　　　　　　　　　　201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