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 然后,我蜗居家中,待业。
与同学间来往的信件再次多了起来。
个个都大倒苦水,说学习如何如何地紧张,说条条道路有前程,偏偏独木桥这么多人挤。仿佛我那退学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多么的果断。
我只好回复些关于周围的所见所闻,没有附寄所感所想。
我偶尔也会说起天气。彬不是说过我是冷血动物吗?所以,我只对天气敏感。
回家后不久的一个傍晚,我到处散心,站在你村前的那个三叉路口,远远的看到你家旁边高大的苦楝树的叶子已经枯黄,我就知道冬天到了。
然后,来自北方的寒潮一波推着一波,越过黄河跨过长江,再越过岭南跨过大容山,扑向蜗居于斗室中的我。
一个多月后,大概是你已经放假在家的时间吧,我再次在那个三叉路口徘徊,竟然看到,那棵苦楝树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细雨中颤抖。
那个冬天特别特别的冷。
听人说大容山上结了前所未有的冰。薄薄的,挂在松杈,铺满水洼。
亲友邀我去见识一下这百年难遇的景况,我没去。
只要稍作想象就可以知道,那一定是漫山遍野白茫茫的情形,惨。
雨整日整日的下,触目所见,天地全笼罩在迷濛里。雨丝在楼台上汇聚成水珠,一滴一滴地敲击着台阶,从清晨到黄昏,从傍晚到黎明,无休无止。
没完没了的风一个劲地摇晃着树梢,呼呼作响。
日复一日,时间老人宛如马路对面那个衣衫槛褛面色饥黄好似还残了双足的神经病,匍匐在泥泞中,挣扎着缓缓爬行。
我是只冬眠的蛙,龟缩在阴冷黑暗潮湿死寂的洞穴,守候着春日的阳光。
又似面壁思过的僧侣,看着自已的影子,听着洞外的风云,检讨着往事种种,等待着顿悟。
更象只作茧自缚的蛹,躲藏在枯枝败叶间,期待着蜕变。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特别冷的冬天特别的长,特别长的冬天挤占了接下来的春天和夏天的空间,让春天的明媚没有了颜色,令夏天的炎热没有了温度。
特别长的冬天甚至拖延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直到十月份才肯离去。
十月是丰收的季节,双喜临门。
同学来信说你到南宁念大专了。
而老爸也给我找到了工作。
不禁想起了我留在你初中毕业纪念册上的那句孤单的话:
我们是两个星球,依照各自运行的轨道走到了一起,还会依照各自的轨道运行下去。
真是一语成畿。
春节过后,我搬到了单位的宿舍住。
离开了用自卑自责自弃构筑而成的牢笼,离开了老爸严厉的目光,我顿时觉得天空海阔。
开始呼朋唤友,拉帮结派,开始日日狂欢,夜夜笙歌,开始到处随处没事找事没人找人斗着乐。
如同饿极了的狮子,我大口大口的吞食着快乐。
不管这些快乐是多么的庸俗,是那样的的肤浅。
“你这不是快乐,是沉沦。”在高中时与我畅谈过文学梦想,如愿就读于大学中文系的海对我说。
“我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身不由已啊,呵呵。”我打哈哈。
“不对呀。清荷还能出淤泥而不染呢。何况你是一棵松?迎雪傲霜、俯首群雄才是松树的本色呀。“海出口成章,将来在文坛上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如果沉沦让人开心,高尚让人孤独,道德让人沉重,那么我抛开高尚抛开道德去自甘堕落,也是情有可愿的吧。”我想了想说。
“唉,你怎么会变成这么不讲原则、没有目标的人啦。”他叹气。
“我只要开心就好啊,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说。
“那么,她呢。你可以忘得了她吗?难道你没有说过她是你所有的理想吗?难道你不想做得出色一点,为你们创造更美好的将来吗?你变成现在的样子,她不会心疼你吗?”他记性真是好,居然还记得我说过的你。
象是触到电一般,我“啪”的一声,挂了单位的电话。
我怎可能忘记你呢?往事历历仍在目,过去种种还在心,你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伤最沉最沉的痛。
好在同事和朋友都不知道我这道痛,而知道我这道痛的人又远在天边,不常通电话,不常写信。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堕落中,擭取着快乐,掩埋着伤痛。
虽然我还会在夜里梦里见到你,虽然我还会在梦醒时分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
而即使是那样的梦,那样的呼唤,也越来越少了。
盛夏来了,我跟着狐朋狗友们到大容山水库去游泳,看到了森林禁火令已经到处张贴,所以我就没有再回想起当初我们野炊的那个秋日。
秋天到了,我们又登上了大容山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莲花顶。
站在耸入云天的电视信号发射塔的水泥基座上,我们忘情呼喊。
我看着群峰蜿蜒,风生水起,知道海阔天空,任鸟飞翔,与我何关?
而脚下松涛阵阵,气象万千,莺飞蝶舞,伴我嬉戏,野花烂漫,任我采摘,与人何关?
我感到一阵心旷神怡,好象卸去了一层桎梏。
于是,接下来的冬天就不再寒冷了。
因为我那乱成一团糟的被窝里,多了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
我叫她大眼妹,她就叫我四眼哥哥。
大眼妹在纸上画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四眼哥哥在旁边画上一副眼镜,再在眼镜里加一双小眼睛。
于是大眼妹结束了在广东打工的流浪。
大眼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问快乐到底有多快,问永远到底有多远。
四眼哥哥故作高深,心怀不轨,滔滔不绝,说永远是不存在的,未来是不可靠的,人心是会变的。说如果想让现在变成永远,就得珍惜眼前,不要去刻意追求远在未来的永远而放弃了近在眼前的快乐。
于是大眼妹就在镇上开了个成衣摊,牢牢看紧了只活在眼前的四眼哥哥。
于是天昏地暗天翻地覆的热恋豪情奉演。
然后大眼妹开始抱怨说老是听不懂四眼哥哥花言巧语之下的心跳,说看不透四眼哥哥眼镜背后的眼神,说猜不透四眼哥哥的心事。
然后在大年初一,大眼妹眨巴眨巴着眼,跟一个当上了连长的回家省亲的兵哥哥跑了。
原来枪杆子不仅出政权,还可以横枪夺爱。
大年初四晚,四眼哥哥参加全镇新青年新春歌咏大赛,唱了别安的《谁伴我闯荡》。
面对台下闹哄哄的人群,因为要壮胆而喝了酒而声音嘶哑的四眼哥哥一通狂吼:“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前路没有指引,让我找到寂寞痛楚。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沮丧……”
当晚,久违的梦再次回来了!
你还是坐在一号的位置,可是我的位置里却成了别人,老师也不是我认识的老师,你埋头在书堆里让我看不到你的脸,我茫然四顾找不到座位,我在最后一排找个破位坐下,可是竟然找不到书,找来了书却没有笔,找到了笔老师竟然宣布开始考试,我开始答下一道题时前一道题的答案又变成了空白……没等考完你就交卷,你不理不会我朝外走去,你朝前飞去,我跑啊跑啊追不上你,我对着你的背影绝望地唤呼你的名字,一声声,一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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